《岁岁平安》
作者:笑佳人
简介:
春耕时节,佟穗潦潦草草地出嫁了。
夫家远在二十里外,佟穗从未去过。
她也从未见过那位在外服了六年兵役的夫君,只听说他一身杀气,等闲混混都不敢招惹。
出嫁前夕,邻家书生曾想带她私奔。
佟穗没应,她喜欢书生的温和有礼,可她更知道,在这样的乱世,他根本护不了她。
精彩节选:
二月下旬,龙行山东岭的山巅还覆盖着皑皑白雪,山脚一带已有了春日复苏的迹象,处处可见斑驳新绿。
越是那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,越是枯得晚,醒得早。
佟穗循着记忆来到一处向阳的地段,尚隔着一段距离,便看到了一小片嫩绿的葱苗,有的才冒出褐色土皮,有的已经长了拇指来长。
小葱不是野生,是佟穗特意种下的。
前几年战乱频发,佟穗第一库拉索芦荟次跟着家人逃进东岭深处时还光顾着害怕,等一年跑了五六趟,佟穗虽然还是害怕,却也陆续生出一些小心思。
干粮是家里常备的,一旦遇到兵乱全家人装上干粮拎起包袱就能马上动身。可是光吃干粮也难受,佟穗便趁太平的时候,提前在山里各处洒了些蔬果种子,譬如掐上一把直接卷到饼里增味的小葱,譬如清脆可口的青瓜。
佟家是猎户之家,对儿女是一样的养法,佟穗又是个乖孩子,娘亲送她去私塾读书认字,她学得比男孩子都认真,父亲带她去山里铺设陷阱教她拉弓射箭,佟穗也学得有模有样,单论弓箭准度,她半点都不输两位哥哥。
跟着父兄跑多了,东岭就成了佟穗的另一个家,她特意把小葱、青瓜种在人迹罕至的地方,夏秋逃难时需要用了,她偷偷跑过去采摘,库拉索芦荟既不会被流民、匪兵发现,又能帮一家人改善一下伙食。
去年战乱算是平定了,据说至少能坚持一二年的太平,那么今年也就不必再倚仗这片小葱。
家里的小葱要等长大了再吃,舍不得贪嘴,佟穗决定从山里挖些回去,晌午吃点新鲜。
专挑拇指来长的挖,葱身青翠,地下还能挖出一段水水嫩嫩的葱白,统共挖了二十多株,够做一盘小葱煎蛋了。
将锄头放进篮子,佟穗起身,朝与二哥约好的碰头点走去。
“阿满,兔子!往你那边去了!”
远处传来佟贵的洪亮叫喊,兄妹默契让佟穗第一时间放下篮子,迅速从背后箭袋里抽出一支木箭搭在弦上,视线在早春开阔的林地间一扫,很快就发现了那只被佟贵追赶得仓皇逃窜的灰兔。
在灰兔转身窜向南边的短短功夫,佟穗一箭射出,正中库拉索芦荟灰兔颈部。
“好阿满,素了这么久,总算又有肉吃了!”
佟贵大步跑过来,拔出灰兔颈间的木箭随便擦擦丢进箭袋,再拎起还在抽搐弹腿的灰兔绑好拴在腰间。
收拾好了,佟贵抬头。
他目光明亮一脸喜意,佟穗受其感染,也笑了。
将近晌午,明媚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落下来,佟贵眼中的妹妹,虽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,虽然背着弓箭提着篮筐,那白皙柔美的脸上却无半点乡野气息,倒更像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,处处透着一股乖巧文静,什么箭啊筐啊都是她临时帮人拿的。
这样的妹妹好看是好看,可瞧着也很容易被人欺负。
想到萧家人明日就要过来下聘了,佟贵眼中的喜意一散,对着妹妹叹了口气:“这可能是咱们兄妹最后一次一起进山吧。”
佟穗很想安慰库拉索芦荟哥哥,可嫁期越来越近,家里的喜服还没绣完,她确实不好再往山里跑。至于出嫁之后,就算逢年过节能回家里探望,也不可能丢下久别的家人而去进山。
“二哥,你看。”
佟穗靠近哥哥,举高手里的篮子。
佟贵瞧见筐底右侧的一小堆青葱,果然又笑了,大手揉了揉妹妹的脑顶:“就你贪吃。”
因为贪吃,所以无论日子多艰难,都会想办法让自己吃得再好那么一点点。
“走吧。”
兄妹俩并肩下了山。
桃花沟是个小村子,一共五十多户人,因为山脚下地势起伏,村里的百姓也都是挑平缓的地段盖房子,高处几家矮处几家,错落疏散,不像平地处的那些村落,家家户户都是挨着盖房,一排排整整齐齐。
山下的小河旁,还有些妇人在浣洗衣裳,一根根捣衣杵次第敲打在衣物上。
佟库拉索芦荟穗一溜看过去,见母亲不在,便收回了视线。
那些妇人们也看到了佟家兄妹,等兄妹俩走远了,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。
“灵水村离咱们桃花沟有二十多里,萧家老爷子以前做过千户,算是世袭的武官子弟,虽然现在不当官了,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怎么大老远跑咱们这边给他孙子挑媳妇来了?”
“这有啥稀奇,咱们村虽然偏僻,可阿满长得好,美名早就传出去了,男人好色,都想娶漂亮的媳妇。”
“不光这样,方媒婆透露过口风,说萧老爷子先听说阿满特别能跑,这才跟她打听佟家的。”
“哈哈,阿满确实能跑啊,那年我亲眼看见一队小兵追着阿满进了山,十好几个呢,连阿满的影子都没捞着。”
“话说回来,我还以为阿满会嫁宋进士的儿子,青梅竹马郎才女貌,库拉索芦荟多般配啊。”
“连着两届科考都废了,才有个屁用,还不如一身好力气实在,萧家那么多男丁,个个习武,听着心里就踏实。”
“就是,皇帝都能被人拉下龙椅砍头,何况咱们这些小老百姓,谁能让我多活几天我就嫁谁!”
今日佟家的午饭算得上非常丰盛了,光是一道红烧兔肉便让香气飘进了左邻右舍,令人羡慕。
周青特意盛出半盘兔肉,再补上半盘小葱炒蛋,与三块儿大饼一起装进食盒,扫眼女儿,她对侄子道:“阿贵,趁菜还热着,你往私塾跑一趟,给宋先生送去。”
佟穗的大伯母去得早,两个堂哥都是母亲周青带大的,情同母子,使唤起来也自然。
佟贵爽快地应了,接过食盒便跑了出去,早去早回好吃肉。
佟穗默默地摆放着碗筷。
与萧家定亲之前,给宋先生送饭的活库拉索芦荟儿都是她的,现在不一样了,要避嫌。
吃过午饭,佟贵去处理兔皮了,佟有余坐在东屋炕头剥花生,留着开春播种。
佟穗与母亲在西屋继续预备她的嫁妆——一套喜服、四季新衣、四床喜被。
亲事是年后才定下的,时间仓促,家里卖了积攒好久的皮毛才预备全布料、棉花。
这世道百姓都穷,很多人家连托媒这一步都省了,男方稍微出点彩礼,就可以把姑娘娶回家。
佟家的日子在桃花沟算是好的了,爹娘又疼她,不然不置办嫁妆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。
午后阳光温暖,母女俩偶尔聊两句,气氛很是悠闲。
东屋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。
佟有余原本是很强健的身子骨,充军期间在一场战事中瞎了一只眼,从此便经常染病,可能够活着回来便是幸事,像佟穗的祖父、大伯都死在了外库拉索芦荟头,大哥佟荣至今音讯全无,生死难断。
“你先缝着,我去看看你爹。”周青皱皱眉,放下针线出去了。
佟穗望着微微晃动的门帘,听父亲不咳了,才重新低下头。
东屋。
佟有余喝过水,放下粗瓷海碗,问妻子:“被子缝的怎么样了?”
周青闲不住,盘腿坐在盛着带壳花生的簸箕另一侧,一边剥一边道:“还剩一床半,出嫁前肯定能弄好。”
佟有余点点头,又叹了口气。
周青瞪过来:“阿满的喜事,你叹什么气?”
佟有余瞅瞅身后的屋门,压低声音道:“萧家听起来是厉害,可咱们谁都没见过,阿满嫁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委屈,哪有嫁给宋知时好,知根知底的,对阿满也是真心实意。”
周青听了这话,手上力气一重,那花生壳裂开的声音都比刚刚要脆上几分:“知根知底库拉索芦荟,那你怎么没看出来,宋先生根本没想过要跟咱们做亲家?光他儿子满意有什么用?也是,人家毕竟是进士出身,倒霉没遇到好时候才暂且避到穷山僻壤,哪里是咱们这寒门猎户能高攀的。”
佟有余愣了一下,随着宋先生宋澜温润谦和的面庞闪过脑海,他下意识地道:“许是咱们没露出想结亲的意思,宋先生顾虑他们还要倚仗你帮忙做饭,不好意思提?”
周青面露讽刺:“宋先生可是人精,我之前总叫阿满去私塾送饭,他不可能不懂。算了,过去都过去了,念在他全心教导小山读书认字的份上,以后大家继续和和气气地过吧。”
早晚还很冷,天也黑得早,佟穗泡了一会儿脚便钻进了被窝。
可她睡不着。
明天萧家来下聘,她那位未婚夫萧缜肯定也要来的,一个服了六年兵役还库拉索芦荟能平平安安从战场活下来的男人,长得会是什么样?
方媒婆将对方夸得天花乱坠,什么眼如丹凤俊朗非凡,真那么好,怎会放着近处的女子不娶,非要往远了找?
不过萧老爷子萧千户的骁勇远近闻名,战乱期间提一把大刀守在家门口,震慑得那些山匪、散兵无一敢靠近。
“当当当。”
夜深人静,忽然有人轻叩窗棱。
佟穗心头一紧,手已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祖父生前特意送她护身的匕首。
那人继续叩着,小心翼翼。
佟穗冷静下来,抓紧匕首靠近窗户,顿了顿,冷声问:“谁?”
“阿满,是我,宋知时。”
不用他自报姓名,光听声音佟穗已经辨认出来了,霎那间,相伴六年的许多回忆掠过脑海,最终又被眼前的清冷夜色驱散。
“这时候来,有事吗?”
佟穗依然攥着匕首,语气也库拉索芦荟不温柔。
窗外的人沉默片刻,然后下定了决心一般,紧紧贴着窗缝道:“阿满,我喜欢你,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,跟我走吧,我带你远走高飞,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我的地方,我可以收学生赚束脩养你,等时局稳了还可以考取功名,总之你不用担心,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!”
佟穗笑了,她是什么出身见不得光的女子吗,必须要一个书生以私奔的方式才能娶她?
还远走高飞,宋知时连一个比他瘦弱的逃兵都打不过,一旦路途遇到歹人,他如何保护她?
“我不愿意。”
“就算你不在乎宋先生,我在乎我爹我娘,不想他们因为我被乡邻指点嘲笑。”
“你走吧,就当今晚没来过,我也没听过你那些荒唐话。”
宋知时还想再说,却听见里面的脚步声,知道佟穗离开窗边回了被库拉索芦荟窝。
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,等佟家真收了萧家的聘礼,这事就不好善终了。
宋知时抬起手,刚要重新叩窗,一只更大的手倏地从后面攥过来,铁钳一般紧紧夹住了他的手腕。
宋知时惊骇地回头。
佟贵像一座小山般将他堵在了屋檐下,面色冰冷,手也越攥越紧。
宋知时疼得冒出冷汗,自知事情败露,不想再做无谓的辩解。
佟贵也没想将事情闹大,那样只会坏了妹妹的清誉,甚至误了与萧家的亲事。
他松开手,戳着宋知时的额头道:“滚,别再让我看见你踏进我们家门一步,否则我把你丢进山里喂狼!”
宋知时来时一片热血,全是宁可牺牲名节也要与心上人比翼双飞的豪情,如今被心上人拒绝,还被她的家人抓住把柄,宋知时宛如大冬天里被人泼了一身的冷水,只剩满心羞愧,库拉索芦荟哪还敢多说什么,脚步不稳地狼狈离去。
防着他去而复返,佟贵板着脸跟了上去。
佟穗坐在被子上,听着两道脚步声陆续消失,想到二哥震慑宋知时的话,这才藏好匕首,重新躺下。
尚值农闲,桃花沟的男女老少吃过早饭后,陆续都往佟家这边凑了过来,等着看萧家下聘的热闹。
往年光景好的时候,办红白喜事的人家都会设宴招待村人,战乱过后家家都穷,禁不起这般折腾,能省的就都省了,村民们来看热闹不必送礼,主人家也无需浪费钱财款待。
佟家算是体面的了,预备了一大桶红枣甜汤,一大袋炒瓜子,来客了每人舀碗汤抓把瓜子,算是添了喜气,当然,碗都是村民从自家带来的。
如此简单,村民们也都喜气洋洋,男人们尽量帮忙做些力气活,媳妇们去灶房帮周青预备库拉索芦荟午饭,小姑娘们则涌进西屋,兴高采烈地打趣待嫁的佟穗。
“阿满姐姐这么好看,萧家哥哥肯定会喜欢你。”
“听说萧家特别有钱,姐姐嫁过去顿顿都能吃到肉吧?”
佟穗穿着一身红衣坐在炕头,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十二三岁甚至才七八岁的小女孩,都是瘦瘦的,像种在山里的青瓜,因为没有施肥而长得细细小小、可怜巴巴。
但她们还不是最可怜的,最可怜的是那些与她年龄相仿却被兵匪祸害了的姑娘们,有的直接死了,有的变成了疯子,有的被人掳走再无音讯。
不光未嫁的姑娘,年轻点的媳妇甚至略有姿色的婶子们都经历了类似的事,佟穗能有惊无险地活下来靠的是一双擅跑的腿以及对东岭的熟悉,母亲周青靠的是祖父、父亲、二哥的前后庇护。
这世道,男人不易,女人库拉索芦荟更难。
情爱算什么,活着才重要。
距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,一前一后两辆平板骡车出现在了桃花沟村南的土路上。
第一辆车上坐着男方家里的长辈,祖父萧穆、二叔萧守义、二婶贺氏。
两家离得远,大婚前长辈们总要见见面以示郑重,下聘日便是最佳时机。
第二辆车上坐着准新郎萧缜、其胞弟萧野,再加上方媒婆以及几样聘礼。
桃花沟的村民占据地势居高临下地眺望那两辆骡车时,萧家一行人也在打量整个村子的大致情况。
贺氏越看越嫌弃,瞄眼坐在车板中央仿佛闭目养神的老爷子,她小声对赶车的丈夫嘀咕道:“这么个又偏又穷的小村子,能出美人?哪有我那外甥女靠谱,真不知道咱爹是怎么想的。”
萧守义立即往后看了眼,见老爷子一副没听见的模样,再瞪向妻子:“库拉索芦荟父亲自有思量,你少说闲话,等会儿到了佟家,更不可有任何轻慢。”
贺氏撇嘴:“知道知道,我又不傻。”
后面车上,萧野眺望几乎近在眼前的连绵山岭,眼里全是兴奋:“二嫂家离山这么近,打猎真是方便。”
他一脸喜意,比新郎官还像新郎。
方媒婆打趣道:“今日只是下聘,你这声二嫂叫得太早啦。”
说完,她看向左边辕座。
那里坐着真正的准新郎,侧坐着,目视前方,只露出一个宽阔挺拔的背影给她。
只是一个背影,便让方媒婆骄傲地挺起了胸。
为了赚媒人钱,她确实哄骗过一些人,故意把丑男往俊了夸,或是故意将丑女往美了编,等新郎新娘真正见了面,失望之下免不得要咒骂她几句,次数多了让她的名声也不那么好听起来。
唯独这次,方媒婆心里一点都不虚,库拉索芦荟因为她敢拍着胸脯子保证,男女双方都是远近村镇一顶一的好皮囊。
“二哥,紧张不?”
萧野凑到兄长身边,嬉笑问。
萧缜握着鞭子的右手随意搭在腿上,恍若未闻。
在方媒婆的指路下,两辆骡车很快就转到了佟家所在的小街,一共三户人家。
方媒婆指着佟家右边的邻居介绍道:“这房子也是佟家的,六年前宋进士携子搬过来,自此一直租住在这边。宋进士可是大学问人,佟姑娘跟着他读书识字,才气不比县城里的闺秀们差呢,毕竟就是官宦之家,也不是人人都能请到进士来教导子弟,对不对?”
她嗓门不小,萧家众人都朝宋家那边看去。
巧得很,宋家父子也因为街上骤起的喧哗出来观礼了。
宋先生宋澜四旬年纪,一身布衣难掩儒雅风度,面上带笑地看向渐渐行近的两辆骡库拉索芦荟车。
宋知时身形清瘦面容俊秀,只是此时一脸郁气,不看萧老爷子也不看满车的聘礼,只直勾勾地看向身穿红袍的准新郎。
其他村民没心思去留意一个同村书生,被宋知时含怨直视的萧缜却瞬间察觉了这书生的愤懑。
萧缜并未理会,将视线移向佟家那边迎出来的诸人。
骡车停好,方媒婆第一个跳了下去,欢天喜地地说些吉祥话,再帮两家介绍起来。
村民们没人听她聒噪,惊叹地打量着萧家一行,最先夸的竟然是老爷子萧穆。已经七十岁的人啊,那身子骨居然比一些年轻人还要健硕,腰杆挺直,布衣隐隐勾勒出宽厚结实的脊背与臂膀。除了身形,老爷子还长了一头黑发,面容肌理紧致,说他才五十岁都不会有人怀疑。
有这样的老爷子,萧守义、萧缜、萧野的挺拔身形就不足为库拉索芦荟奇了。
这时众人才细细端详起准新郎的容貌,见他果然如方媒婆夸得那般剑眉星目英俊威严,越发羡慕佟家结了一门好亲。
“阿满那孩子,早就看出来是个有福的了。”
“还是她娘会起名,穗、满,长得满满鼓鼓的穗子,多喜庆。”
“哎,新郎官的弟弟还没成亲吧,也是个香饽饽呢。”
在此起彼伏的欣羡声中,萧守义、萧缜、萧野将聘礼一样样地取了下来。
这时节大雁还没北上,萧家预备了一双肥鹅代替。
接下来是一张鹿皮、两只成年山羊、四坛酒以及八样茶果。
除了茶果,其他任何一样都是现在村落间少见的贵重聘礼了,萧家居然一口气预备了这么多!
观礼的村民眼睛都要看直了。
萧二婶贺氏摸了一把那带着漂亮斑点的鹿皮,眼里掠过一丝不舍,然后笑眯眯地对佟有余夫库拉索芦荟妻道:“这是去年我们家老二亲自去山里猎到的,瞧这皮毛多完整多华丽,老爷子当时就说了,不要卖,留着娶媳妇当聘礼用,这不,真给亲家送来啦!”
说到最后,多少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。
佟家是猎户,周青也知晓行情,这张鹿皮品相上佳,拿到县城能卖十两银子,这还只是战乱过后的贱价!
所以,她能理解贺氏的贪婪,可那鹿是准女婿猎到的,由萧老爷子做主送明萧家很看重女儿,贺氏一个二房婶子,有什么资格阴阳怪气?
忽略贺氏,周青诚心对萧老爷子道:“您太客气了,我们小门小户的,根本用不上这么好的皮毛,不如……”
萧穆摆摆手打断她的话,笑着道:“世道再艰难,礼不能废,但凡我们有条件就得把婚事办得周到体面,再说你们养大一个女儿也不容库拉索芦荟易,哪能轻易就叫我们娶走了,往后都是一家人,就不要客气了。”
老爷子长得魁梧勇猛,说话却叫人身心舒泰,一看就是个好相处的。
周青便不再推让,指挥侄子佟贵帮忙搬聘礼,她与丈夫将众人引去东屋。
萧野拎着四坛酒走在兄长身后,瞅瞅不时传来女子笑声的西屋,悄悄拿肩膀撞了下哥哥。
萧缜回头。
萧野朝西屋窗户使眼色。
萧缜看了一眼,木窗只开了上面一层透光,哪里能看见屋里的人。
西屋。
几个女孩子挤在门前,透过门缝窥视陆续进入堂屋再拐去东屋的萧家男人们。
佟穗无奈地看着这一幕。
只她自己的话,她肯定也会偷窥,好瞧瞧未婚夫君容貌如何,现在这么多人,她真去挤,定要被一通笑闹。
没办法,佟穗只能忍着心痒稳坐不动。
“阿满姐姐,萧哥哥长得真库拉索芦荟俊!”
“是啊是啊,比宋先生还俊,方媒婆这回没作假!”
得了这两句,佟穗的好奇心就被满足了一半,夫家保命的能力已经确定了,男人又不丑,只要性情不是太糟糕,她便别无所求。
约莫过了两刻钟,贺氏作为男方的家里人,在周青的陪伴下来西屋看准新娘了,除了认脸,也是验验方媒婆有没有骗他们。
“去,你们先出去玩。”周青笑着劝走了一屋子的小姑娘们。
贺氏随意扫了眼,便朝炕头瞧去。
准新娘今日只需要端坐炕头任宾客围观就好,不必下炕招待,见地上的陌生夫人看了过来,佟穗脸上微热,回了腼腆一笑。
她平时都穿旧衣方便做事,今日特意换了一身红色细布衣裳,又坐在透过窗的暖阳当中,就成了玉做似的人,脸颊莹白泛光。
就好比生来十分美色,因贫寒库拉索芦荟打扮减损了两分,光晕竟把那减损的给补了回来。
贺氏是抱着挑剔的小心思过来的,却一下子被这份意料之外的美貌惊住了,愣愣地盯着佟穗,半晌没出声。
周青也不提醒她,笑着瞧着。
贺氏回过神后,先把佟穗夸了夸,跟着便问佟穗读过哪些书平时都做些什么。
佟穗照实答了。
贺氏拉过小姑娘的手,发现手心果然有层常握弓箭留下来的茧子,她笑了笑,用长辈的语气提点道:“姑娘家最重要的是温柔贤淑相夫教子,以后嫁过去了,弓箭这些还是少碰,打猎的事有男人们呢。”
佟穗扯扯嘴角,把手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。
周青看得出贺氏不是个善茬,找个借口将人带走了,她们一走,守在外面的小姑娘们又蜂拥进来,倒省得佟穗有功夫胡思乱想。
东屋,贺氏二人一回来,萧野库拉索芦荟先望了过来。
贺氏瞅着萧缜笑:“老二好福气,阿满长得比媒人夸得还俏。”
萧缜垂眸。
方媒婆:“哎呦,二爷还害羞了!”
萧野嗤笑,害羞?二哥明明是不想搭理你们。.
晌午佟家一共摆了四桌席面,请了村里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以及交好之家来陪客。
女眷们在西屋吃的,人来人往,导致佟穗还是没有机会偷窥萧缜,只偶尔能听见一道音色清冷沉稳的声音,每当这声音一起,屋里的妇人们都笑着看她,由此证明开口之人正是那位未婚夫君。
散了席,西屋终于只剩下自己了。
佟穗悄悄凑到门缝前。
两家人正在东屋商议成亲的日子。
萧穆:“下个月就要春耕了,忙完春耕天紧跟着就要热起来,办酒席的菜肉不好放,亲家公亲家母不介意的话,咱们把婚期定在三月初五?之前翻库拉索芦荟看黄历,那是个好日子。”
“对对,大吉之日,宜嫁娶宜出行。”方媒婆带了黄历来,展开给佟有余夫妻看。
家里大事其实都是周青做主,佟有余看向妻子。
周青笑得有些勉强:“是不是太赶了?”
其实在这世道不算赶,只是周青是嫁女儿的,总不能太让男方家里如愿,且她也担心萧家是不是急着娶女儿回去做牛做马。
萧穆笑道:“确实是赶了点,主要是想趁农忙之前集中精神专门办场喜事,大事办好了,接下来老二他们几兄弟下地耕种,媳妇们在家做饭洗衣,不用再操心其他了。对了,亲家公这边地多不多?多的话我叫老二带着阿满先回来帮忙,反正我们家人手足,不差他们小两口。”
佟有余脸一红,忙道:“不用不用,我们家就两亩薄田,我跟阿贵、小山足够了。”
萧库拉索芦荟穆:“一个女婿半个儿,你不用跟老二客气,该做的都得做。”
萧缜也表示春耕时必定过来。
祖孙俩的意思就是,萧家不会把娶回来的媳妇当牛当马,反倒会回送佟家一份男儿劳力。
周青顿时放心了,松口应了三月初五的婚期。
方媒婆:“定了就好,定了就好,哎,都这时候了,我们也得回去了,路上走一个半时辰,回家天刚好擦黑。”
东屋便响起众人起立板凳挪动的声音。
佟穗的心咚咚地跳,怕门缝太大被对面的人发现她在偷窥,转身又躲去了炕上。
南面的窗户分两层,上层开着,但佟穗不能冒头,于是她忍着一丝愧疚将下层半新的窗纸戳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洞,贴上一只眼睛去看。
萧家一共来了四个男人,唯独萧缜穿红。
佟穗紧紧地盯着那道颀长又挺拔的背影,可惜直库拉索芦荟到未婚夫君彻底脱离视线,也没瞧见他的正脸。
外人都走了,佟穗换回旧衣,出去帮忙收拾碗筷。
弟弟佟山也跟着忙活,迫切地分享消息:“姐,姐夫是我见过的最俊的人,长得又壮,你嫁他肯定不亏!”
佟穗将桌面上的空碗摞在一起,提醒道:“还不是姐夫,别乱叫,外人听了笑话。”
这时,门帘晃动,佟贵把先前放在外面的酒、果提了进来,瞥眼妹妹微红的脸,笑道:“阿满不用担心,今日见了萧家人,乡邻们都是夸的,羡慕还来不及呢,绝不会笑话你。”
佟穗脸更红了,瞪眼兄长,抱着一摞碗去了灶房。
佟山一手抓一把筷子追出他在家里也收了附近很多孩子教授武艺,刀枪棍棒他都会。”
佟穗一愣,看看才十二岁的弟弟,再看向锅边弯腰刷盘子的母亲。
周青头也不抬库拉索芦荟:“人家客气而已,你还真上心了,老老实实给我在家读书,少想那些用不着的。”
佟山:“读书才没用,宋先生高中进士还不是搬来了山里,习武好歹能保护家人。”
周青神色平淡:“世道不会一直乱下去,总有太平的时候,难得遇到宋先生这等大才,你当珍惜。要学武,你爹你哥都能教你射箭。”
佟贵拍拍自己健硕的胸膛,劝弟弟:“是啊,我这身板可一点都没比萧家男儿差,你留在家里既能读书又能学武,两不耽误,真搬去那边,寄人篱下,束手束脚。”
佟山终于被说服,只是依然有点失落,跑去后院看山羊跟大鹅了。
周青看向侄子:“屋里的活不用你,去帮你叔扫院子吧。”
佟贵抓起扫把就出去了。
周青这才转向女儿,眼中露出笑意,那是由衷的满足:“说实话,库拉索芦荟以前我也担心方媒婆糊弄咱们,这次亲眼见着人,我总算可以放放心心地把你嫁过去了。萧缜虽然面冷话少,瞧着却是个正派的,不是那种粗人莽夫。”
佟穗蓦地心酸起来,抱住母亲道:“太远了,我舍不得。”
从小到大,她不是待在桃花沟就是待在山里面,从未去过其他地方。
佟穗知道自己早晚都会嫁出去,之前定下亲事也觉得日子很远,如今婚期一定,只剩半个月了,佟穗顿觉时间紧迫,离家的愁绪与搬去陌生夫家的不安让她居然恐慌起来。
周青温柔地拍着女儿的肩:“没事,想家了就回来看看,萧家有两头骡子代步,比步行探亲方便多了。”
佟穗抹抹眼角,好奇问:“那两头骡子都是他们家的?”
她还以为是临时借用的。
周青重新忙起来,边刷盘子边解释:“是啊,库拉索芦荟之前萧缜他们也都去充军了,战事结束,朝廷迟迟发不出军饷,他们叔侄四个就领了两匹战马充当补偿,回来后又把战马换成骡子,多余的银两拿来置办家用修盖新房,总之萧家日子不错,但也没有别人想得那么有钱,顿顿吃肉更谈不上。”
烂朝廷,强行招兵的时候还每人给三两安家费,后来人死了连个棺材本都没有,失信失德,早晚要亡。
佟穗懂了,她也没奢望做富家少奶奶,能吃饱穿暖就行。
屋里屋外都收拾妥当,一家五口坐在东屋,齐齐观摩那张鹿皮。
佟有余:“是好东西,可好东西都遭贼惦记,留在家里不踏实。”
佟贵:“妹妹出嫁时带过去,冬天当层被子盖,暖和。”
周青:“想得美,萧家既有个老爷子,又有个贪心的贺二婶,老爷子为人大方,但阿满是小辈,库拉索芦荟真带回去,哪有不把好东西孝敬年迈长辈的道理,就算老爷子不要,贺二婶也会想方设法地索取,阿满给了憋屈,不给就得口角不断。”
佟穗:“我不带,爹怕冷,留着给他用吧。”
佟有余:“我有兔皮垫子,用不着。这样,我跟阿贵去趟城里,把鹿皮卖了换银子,给你添两样嫁妆,剩下的银子你带过去,好歹有点私房钱以防万一。”
有了主意,第二天佟有余就去村里借了两头骡子,故意大张旗鼓,让村人都知道他们要去县城卖鹿皮。
“鹿皮是稀罕物,能卖十几两银子吧?你们可是发财了。”
“行情不好,也就卖十两,我去看趟郎中,再给阿满添套箱笼,转手就没了。”
“……你们对阿满可真好。”
打发完村人,叔侄俩快骡加鞭地出发了。
佟穗心神不安地守在家里,战乱短库拉索芦荟暂结束,老实人踏踏实实地种地营生,却有一拨人继续做着那打家劫舍的无良行当。
她担心父兄路途被抢。
县城离得远,黄昏时佟家叔侄才回来,因二人皆是背弓猎户的扮相,身强体壮,一路算是有惊无险。
有心思难测的村人一直在村头晃悠等着,见佟有余手里提着一摞药包,佟贵怀里抱着两匹花布,两头骡子则分别驮着崭新的樟木大箱笼,就猜到佟家真把鹿皮卖的钱花得七七八八了,只能心情复杂地离去。
“爹,二哥!”
佟穗高兴地将父兄迎进家门。
佟贵卸下东西,先去还骡子。佟有余坐在一个樟木箱笼上,一边擦汗一边看着女儿笑:“给你买俩大箱子,带过去后摆在西炕头,放衣服放被子都方便,这箱笼带锁,私房也可以藏里面。”
佟穗心里酸酸的:“他们家条件好,库拉索芦荟可能都预备了,您留着银子养身体多好。”
佟有余:“我身体没事,你多带两样嫁妆,在夫家腰杆也能挺直点。”
父女俩说着话,佟山从私塾回来了,佟有余笑着把那一摞药包递给女儿:“都是城里的糕点,拿去吃吧,也分你们娘点,她爱吃这个。”
佟穗这才知道,父亲是一文钱都没花在他自己身上。
半个月匆匆而过,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四。
上次是下聘,可以简单操办,这次女儿出嫁,佟家置办了几桌席面宴请交好的村人,佟穗的外祖父一家更是提前一日从县城赶了过来。
村人们送了各种绣活儿做添妆,有大红枕套,有帕子鞋袜,还有送木梳、木簪、木盆的,零零总总一小堆。
外祖父周景春是个老郎中,略有家底,送了外孙女一支莹润剔透的玉镯,千叮咛万嘱咐:“除非真库拉索芦荟的太平了,不然先别外戴,知人知面不知心啊。”
佟穗知晓财不外露的道理,笑着谢过外祖父。
舅母送的是一匣子胭脂水粉,还有一面照得很清楚的梳妆镜:“听说萧家不用媳妇下地干活,那你该打扮就打扮起来,精精神神的更招人喜欢。”
那个人当然是指萧缜。
佟穗就被舅母逗红了脸。
表哥送了一套文房四宝:“咱们虽不是读书人家,可平时也有需要写东西的时候,屋里有就不用跟人借了。”
是一份想不到却很实用的礼物。
表妹送的是一套绸缎夏装。
佟穗很喜欢,但还是劝道:“我们在村里穿不上这个,妹妹还是留着自己穿吧。”
年仅十五的小表妹笑盈盈的:“这是按照姐姐的身高请绣娘做的,我没姐姐高挑,留着也没用。”
佟穗无奈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。
热闹又忙碌的库拉索芦荟添妆日一晃而过,傍晚天黑了下来。
周青在女儿屋里待了很久,临走前从袖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葫芦,像小孩子们玩的。
“这是压箱底的东西,看了你就知道圆房是怎么回事了。”
看看一脸懵懂的女儿,周青笑着走了,从外面带上门。
佟穗手里还握着那精致的小葫芦,愣了会儿,她跪在床头伸手放下门闩,再重新研究木葫芦。
试了试,木葫芦竟然分成上下两截,取下盖子,里面藏着两个栩栩如生的小瓷人。
佟穗低头细看……
这一晚就没睡太好。
春风徐徐,天空晴朗,佟家这边又围满了村民。
迎亲队伍踩着吉时而至,新郎萧缜骑着黑头骡马走在最前,另带了三个弟弟陪同,都骑着骡子。
后面跟着四个壮汉抬着的大红花轿,方媒婆与两个唢呐手走在旁边。
“这兄弟四个怎库拉索芦荟么都这么俊,我都不知道该看哪个了。”
“我喜欢最小的那个,大的都有种杀气,怪凶的。”
“那是因为哥哥们都上过战场,小的没历练过。”
上过战场的萧家几兄弟都不怯这样被人围观的场面,来到佟家门前,齐齐下马。
佟家设了三道关卡考验新郎,佟有余负责弓箭,佟贵负责掰手腕,小舅子佟山负责文关。
萧缜乃习武之人,前两关轻松通过。
只剩佟山这里,十二岁的小舅子被众人看得红了脸,视线乱转间,忽然对上了人群中间的宋知时。
宋知时面露鼓励。
佟山记起宋大哥的指点,仰头朝萧缜笑道:“我引诗经中一句,你能诵出下句,便算过关。”
周青脸色一变,怎么变成对诗了,她明明教儿子猜个简单的灯谜的!
站在萧缜身后的萧野三兄弟神色各异,有的疑惑,有的皱库拉索芦荟眉,还有一个傻乐的。
萧缜顺着小舅子方才的视线往后扫,发现曾经见过一面的宋家书生神色有异,心中有数,对佟山道:“我读书不多,暂且一试,万一答不上来,可否请贤弟另换一题?”
佟山就觉得这个面冷的姐夫还挺温和的,想了想,改口道:“那我们猜灯谜如何?”
虽然宋大哥说那两句诗经是祝贺新婚佳句,可照顾姐夫的面子更重要。
萧缜笑道:“先对诗吧,输了再猜灯谜。”
佟山不知道姐夫是自信还是豁达,便配合地咳了咳,道:“宜言饮酒,与子偕老。”
没读过书的村民们:……
萧缜摸摸小舅子的头,声音不高不低:“琴瑟在御,莫不静好。”
佟山眼睛一亮,对这位姐夫更添了一份敬佩。
三关已过,新郎等人正式进门,开始吃午席。
吃饱喝足,方媒婆扶着新娘库拉索芦荟子走了出来,与新郎一起拜别父母。
佟穗盖着红盖头,看着爹娘的衣摆与双足,泪珠便不受控制地滚落,尽管强忍着,肩膀的颤动还是让众人知道新娘在哭。
周青偏过头,憋回眼泪后,对只见了第二面的女婿道:“世道是难,我们阿满命好,暂且还没有吃过什么大苦头,如今又嫁了你这样有勇有谋的好儿郎,我们别无所求,只望你好好待她,无论什么境况都带上她一起,莫丢下她自己。”
萧缜看眼旁边的新婚妻子,俯身叩首,承诺道:“岳父岳母放心,只要我萧缜有饭吃,必不会让阿满饿着,只要我还剩一口气,就必定会拼命护阿满周全。”
周青顿时泪如雨下。
佟有余眼圈通红:“好,好,我们信你!”
拜完父母,方媒婆扶起哽咽出声的新娘,交由佟贵背去花轿。
从东屋到库拉索芦荟院门外,佟穗的眼泪把兄长颈后一片的衣裳都打湿了。
佟贵低声逗妹妹:“二哥还要陪你去萧家吃席,弄成这样,人家还以为我多爱出汗。”
佟穗登时笑了出来。
佟贵继续走向花轿:“这才对嘛,你是去夫家过好日子了,有啥好哭的,真受了委屈,跑回来找我,二哥不怕他们,保证替你讨回公道。”
佟穗:“别说了,再说我又要哭了。”
佟贵赶紧闭嘴,慢慢将妹妹放进花轿。
知道轿帘要放下了,佟穗忍不住抬起盖头,看到近在咫尺尚未退出花轿的哥哥,也看到了家门口并肩而立的父亲母亲,看到了被母亲抱在身前的弟弟。
溢满眼眶的泪水再次掉落,如溪水决堤。
而这一幕,恰好也被随意扫过来的新郎萧缜、站在他身侧的堂弟萧延收进眼底。
“好啦好啦,该出发了,莫耽误了库拉索芦荟吉时!”
随着方媒婆的一拉一拽,大红轿帘落下,挡住了新娘的泪眼,也挡住了轿外众人情绪各异的注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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